2020年开始的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影视产业造成了持续影响和较大冲击，院线停摆、拍摄延宕、好莱坞劳资纠纷、国际交流受阻等多重因素叠加，使得影视生产、发行、放映链条陷入停滞。后疫情时代影视产业链的各环节仍处在艰难复苏当中。院线观众回流不足，流媒体加速分流传统观影市场，资本投资趋于谨慎，行业整体信心受到打击。然而，在全球普遍艰难图存的背景下，苏格兰影视产业却逆势上扬，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这一现象值得关注与深思。
作为全球最重要的两大电影市场，中国和美国近几年的影视产业发展均差强人意。2024年美国电影总票房为87.2亿美元，比2023年的90.4亿美元下降3.3%，虽仍为全球最大电影市场，但尚未回到疫情前的水平，更比2017至2019年均值低21%。中国影视产业在2024年的表现同样平淡，除以微短剧为代表的数字流媒体呈现爆发式增长外，电视剧备案数量和集数虽有所回升，但仍低于疫情前水平。电影产业方面，2024年中国电影票房收入与观众上座率明显下滑。与上一年度相比，在影院数、银幕数、放映场次等保持稳定增长的情况下，中国内地票房仅为425.02亿元，同比下降22.6%，较疫情前2019年的历史最高水平下降33%。
在这一背景下，苏格兰影视产业所表现出的强劲活力和韧性更加令人瞩目。据统计，在影视产业链的几乎所有环节，2021年苏格兰影视产业的经济产出较2019年疫情前均出现显著增长。其中，外商投资电影和高端电视制作（主要指类似于电影制作模式和规模的电视大片，以高投入、高风险、高产出为特点）支出增长了110%，从2019年的1.653亿英镑增至2021年的3.474亿英镑。电影、电视和其他视听内容制作总支出为6.174亿英镑，而2019年为3.986亿英镑，同比增长55%。2021年，苏格兰影视行业为苏格兰经济贡献了6.27亿英镑的总增加值，提供了10940个全职工作岗位，高于2019年的5.68亿英镑和10280个全职工作岗位。
得益于英语语言优势建立起的与好莱坞的长期联系，以及主要城市爱丁堡、格拉斯哥、阿伯丁等地建设的多处世界级影视拍摄基地和后期制作中心，苏格兰能够承接大体量、高水准的合拍项目。仅2021年一年在苏格兰工作室和外景地拍摄的国际影视作品就包括Disney+出品的星球大战衍生剧《安多》、动作冒险片《夺宝奇兵：命运转盘》、DC工作室的《闪电侠》、Netflix的《公主大对换：浪漫之星》、大热剧集《浴血黑帮》等。2021年以来，随着全球流媒体巨头Apple TV和Amazon Prime Video等持续布局苏格兰，该国影视行业在高端电视剧制作与数字流媒体内容上继续保持增长，形成了与传统电影制作并行的“双轮驱动”局面。电影和电视制作目前每年为苏格兰经济贡献超过7亿英镑，预计到2030年这一数字可能会翻一番。
苏格兰影视产业的崛起并非偶然，而是多年来政策支持与战略布局的结果。苏格兰政府在英国国家创意产业总体框架下，将影视与数字媒体确立为战略性支柱产业。这一定位不仅体现在发展规划中，更落实到具体的政策措施和财政支持。“银幕苏格兰”是2018年由苏格兰政府设立的非政府公共行政机构，作为苏格兰艺术创意产业总体发展规划机构“创意苏格兰”的一部分，对该国的影视制作提供资金支持和政策指导。政府在预算中专门划拨资金，用于影视创作扶持、国际合拍激励以及基础设施建设，形成了一个稳定、可持续的政策环境。
这种明确的产业定位，使得影视业从一开始就被纳入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体布局之中，而不仅仅被看作单纯的文化消费领域。“银幕苏格兰”执行董事伊莎贝尔·戴维斯认为：“苏格兰各类影视制作的增长令人瞩目。这表明，通过‘银幕苏格兰’对基础设施、开发、制作和技能培养的公共投资，加上极具吸引力的制作激励措施，是推动行业成功的关键。苏格兰的许多影片如今通过在世界顶级电影节的首映和商业发行获得了国际认可。在苏格兰全年拍摄的电影和电视剧的数量和规模迅速增长，这些影片的拍摄团队、拍摄地点和拍摄设施均来自苏格兰。这些显著的成果源于我们与业界的密切合作以及专项资金的支持。我们决心在此基础上继续推动苏格兰影视行业的积极变革。”
苏格兰在政策工具上形成了完整的支持体系。影视企业和制作公司可获得税收减免和项目补助等优惠政策的支持，从而降低项目启动和资本运作的风险。对于国际合拍项目，则提供资金配套和政策便利，鼓励跨国公司到苏格兰取景、拍摄和后期制作。这种“软硬兼施”的政策组合拳，不仅扶持了本土创作力量，也有效吸引了外来资本与国际团队。
税收减免政策主要针对企业所得税。一方面，合拍作品的所得税减免可在国际联合制片网络条约框架下申报完成。另一方面，对于原创剧本和本土制作的减税措施，主要通过文化测试完成。该测试由英国数字、文化媒体和体育部委托英国电影协会进行，满分为35分，分为文化内容（18分）、文化贡献（4分）、文化集群（5分）、文化从业者（8分）四个主要部分。以“文化内容”项目为例，其中影视作品故事背景在英国或者欧洲经济区可获得4分，主角设定为英国或者欧洲经济区公民或居民得4分。作品总分达到18分及以上可获得视听支出抵免及申请英国电影协会创作基金的资格。
项目补助方面，“银幕苏格兰”设立了一系列基金项目支持影视行业的发展，包括电影开发与制作基金、后期制作基金、发行基金、营销基金、电影节项目放映基金、人才发展基金、电影教育基金等，涵盖了影视行业从制作、发行、放映、营销到人才培养的各个方面。以电影教育基金为例，“银幕苏格兰”的愿景是苏格兰每个人都有机会独立制作或参与电影、电视节目或内容的制作。该基金对所有位于苏格兰，且拟开展影视制作活动符合资格标准的个人、组织和其他社会团体开放，在扩大苏格兰各年龄段人群参与影视制作的机会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每个项目的最低申请限额为1000英镑，最高申请限额为25000英镑，受资助项目的最长运行时间为12个月。资助资金可用于影视制作项目的规划和日程安排、交付（包含人员成本）、相关保障成本、培训和专业发展、场地成本和市场准入成本等。
全球影视行业目前仍处在复苏的艰难阶段，但苏格兰影视产业逆势上扬的表现告诉我们：只要坚持政策驱动、产业支撑、人才保障和文化自信，就能够在危机中孕育新机，在低迷中开创新局。
（作者系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
